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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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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版:江海潮
2017年06月30日

芦稷

本文字数:2465

龚鹏飞

 

芦稷,又叫甜芦粟。是高粱的一个变种,长相与高粱很相似。芦稷幼苗时,翠绿的茎干上点缀着几片嫩叶,很难分辨出哪棵是高粱,哪棵是芦稷。高粱是收米粒而弃秸杆,而芦稷的精华却全在秸杆。成熟的芦稷,撕开碧绿的芦稷皮,露出水灵灵的肉质。咬一口,嚼两下,一股甜甜的糖水顺着咽喉直下,满嘴清香,透心凉爽。

家乡得天独厚的生态环境,沙夹黄的土质优势,最适宜芦稷生长。一颗颗小草似的芦稷秧吸足了阳光、雨露和土壤里的营养,从长叶、拔节、抽穗……有条不紊地续写着它成长的故事,逐渐成为田野一角浩浩荡荡的绿色大军。芦稷一年两熟,头茬芦稷,成熟于盛夏。晚茬芦稷(冷水芦稷),成熟于晚秋。从暑日芦稷上市,到冬前霜降为至,汁多味醇的芦稷在农家随时可以享用。到了晚秋,农人在田地挖个一尺多深的坑,将吃不完的芦稷整根连叶带壳填埋坑中,上面盖上一层稻草和一层泥土。春节前后起田的填藏芦稷称“填芦稷”,那种芦稷,节段晶莹剔透,尤是鲜洁爽口。家乡人常将这“填芦稷”扎成整齐的一捆,作为馈赠亲友的礼品。当年,我就背过二捆“填芦稷”去看望居住在上海的大舅。

在我童年时代,农家在宅前屋后、田边地角,甚至在番芋鳞沟上都种上几排芦稷。桂花飘香之际,也是芦稷成熟之时。清风徐来,芦稷青翠的茎干直立挺拔,嫩绿的枝叶舞动摇曳,黑色穗子沉甸甸地挂于枝头,成片的芦稷,俯瞰着与它相邻的植物,俯瞰着田间忙碌的农人。一场连绵的秋雨后,大片芦稷越发绿意盎然,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晚霞染红了西天,父亲收工回家,踏着铺满茅草的田埂,在一群挨挨挤挤、青青绿绿的芦稷前驻足,瞅准籽黑、杆壮的芦稷,弯下芦稷梢头,手握梢头部分,做好架势,用力往后一使劲,芦稷便连根而出,拖着走时,淅淅沥沥的泥便在身后落了一地。夏日夜晚,月光皎洁,清风拂人。劳累了一天的乡亲们吃过晚饭,搬一把椅子,来到院子里乘凉,享用自产的甜菜瓜、甜芦稷是一家人最为尽兴的节目。老祖母牙口不好,选择汁多渣少的芦稷根部,我与弟弟是全家的宝贝,自然是芦稷中间又甜又松的肉段。大人小孩一边嚼着芦稷,一边聊着闲话,清苦的日子在全家人融融说笑间有了甜味。待芦稷嚼得嘴巴发碎之后,地下当然是一片狼藉,但这样的狼藉极好处理,扫到不碍脚的地方,待到火热的阳光烤干了,那些软壳啊青皮啊残渣啊,就成了灶膛内的燃料。

大伯当年中学毕业后,离开家乡去新疆支边。新疆生活艰苦,吃的包谷面喝的白菜汤,大伯刻苦勤奋,被新疆邮局招聘为正式工。有年秋天回家探亲,临走时,祖母为他准备了黄豆、赤豆等家乡土特产,大伯怕重,不肯带,唯独这芦稷,他却不嫌多。他说新疆的哈密瓜甜,汁液流在桌上会凝结成粘稠的糖,但比起家乡芦稷来,哈密瓜少了沁人心脾的清凉爽口,更少了咀嚼芦稷时汁液肆意横流所特有的惬意。事后大伯来信说:所带的一大捆芦稷,在火车上一路行,一路嚼,既作饮料又消遣。尚未到乌鲁木齐,芦稷已所剩无几。现在想来,当年大伯吃芦稷不仅仅一种是甜在舌尖的味觉,或许更多是一种甜在心里融入灵魂的家的感觉。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老家乡下很少看到甘蔗,街上所卖的甘蔗都是外来货,价格不低,农家孩子大多不敢问津。可望又可及的是比甘蔗瘦弱的芦稷。不需花钱,举手可得。当年,我家老宅后面是大队的果园地,种有桃树、水梨、柿子、金柑等果树。看园的二位老人在果树的旁边种有大片的芦稷。一般农家芦稷刚“赖斑”,果园里的芦稷已是黑籽,早熟的芦稷总让孩子们馋涎欲滴。放学之后,我们几个孩子常偷偷钻进“青纱帐”似的芦稷园,专挑高大笔直,穗子紫红的芦稷,手起刀落,砍下老根。把砍倒的一捆芦稷两人一扛,扛到后面的河坡上,去叶剥壳,边咬边嚼边吮吸凉津津的甜汁,几番咀嚼之后,将芦稷渣吐出,满口透出一股青草的香气,胃部涌动的馋虫迅速安静下来。记得当年果园里的芦稷正中心有个红点,这种红心芦稷,口味尤是甘甜。一捆芦稷从容吃完,地上是一堆白白的芦稷渣,引来许多的蚂蚁爬过来。用芦稷皮用做玩具,那是孩子们乐此不疲的游戏。会玩的,芦稷皮撕得细细的且不断,用剪刀一根根修尖,将修尖的芦稷皮弯过来整齐地插进嫩白的芦稷茎中,就成了一个小巧的空心芦稷灯笼。手拙的,只会编篱笆,找几根长一点粗一点的芦稷皮作经,其余细一点的芦稷皮作纬,来回穿插,不一会小篱笆就编成了。芦稷可吃又可玩,更增添了孩子对芦稷的喜爱之情。

吃芦稷比吃甘蔗方便,不需要工具,只要你的牙齿足够有劲,就可随意嚼。不过,芦粟皮虽薄却十分锋利,稍不留神手上、嘴上就会留下伤痕,且立马见血。在乡间,芦稷皮不叫芦稷皮,而叫“芦稷损刀”这形象的名称,让芦稷在甘甜中,多了一份凛冽。在我童年记忆中,芦稷皮曾一而再、再而三给我的嘴唇、手指留下过“血的代价”,孩子们处理伤口的办法原始且简单,嘴角坏了就把作业本的一角撕下来一贴了事。万一手指被割破,只要把芦粟皮上面的那层白霜刮下来,敷到伤口上很快止血去痛。虽说不出有多少医学道理,但却管用。“芦稷损刀”给我瞬间的疼痛,总挡不住我吃芦稷的热情,而更让我深刻领悟:什么才是幸福、甘甜的痛。

芦稷,这本土的“甜蜜小吃”一身土气,可它浑身有用。嫩绿的叶子是用来喂猪羊的上好草料;斩下的根、撕下的皮、嚼下的渣晒干后可当柴火;至于穗头,那更是舍不得丢掉的,被整整齐齐地码在羊棚前,晒干,到了农闲时还要用来扎扫帚。老辈人说:常吃芦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小孩在夏令季节日食三两根甜芦粟,就能不生或少生“热疖”。改革开放之前水果贫乏,是芦稷充当了时令水果。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芦稷也不失为纯天然的“绿色饮料”。芦稷成熟之季,小城菜场门口总有卖芦稷的摊位。成捆芦稷青翠欲滴,砍去了根须和穗子,整齐地躺在三轮车上等着人们去挑选。不论你买多少根,摊主都会帮你一节节斩断了用细绳扎好,让你轻巧灵便地带回家。城里人下班回家,挑上四、五根芦稷。晚饭后,全家三口边看电视边嚼芦稷,确是一种温馨的休闲享受。

家乡的芦稷,朴实无华却充满家乡的味道。每年初秋,习习凉风吹走了烦人的暑热,我总惦念起家乡那甜津津、脆生生的芦稷来,这份沁人肺腑的甘甜,这份舌尖上的回忆,是我一生最难忘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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