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万象听书
◇季 洲
1988年冬,母亲去徐州煤矿的父亲那儿,88岁的外公就从惠丰过来陪我和二哥。
外公喜欢听书,尤其爱那些讲《三国》《水浒》的老段子。那时候,万象商场每逢周末总有个穿灰布长衫的唱书先生,支一张方桌,摆一块惊堂木,泡一壶酽茶,便能把半座商场的人都吸引过来。
外公总带着我去。还记得那天,万象商场里的那位唱书先生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领口微微敞着,手里攥着把蒲扇,时不时地扇两下。我每次听得入神,回家也拿着芭蕉扇,模仿着演给小伙伴们听。至今,我也喜欢那一把扇子在手中,那挥洒的声响特别悦耳,在家里有时也跟着电脑哼上几句,有时扇子停在半空,像被唱书人的故事定住了似的。
那个唱书人嗓音沙哑,却极有劲道,讲到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时,手里的折扇“唰”地一劈,仿佛真有一把青龙偃月刀破空而来;说到张飞喝断当阳桥,惊堂木“啪”地一响,震得四周嗡嗡作响。外公的嘴角也跟着情节时紧时松地哼着,听到精彩处,还会猛地一拍大腿,低喝一声:“好!”有时,我分心了,吓得我一激灵。
商场里人来人往,也有很多不喜欢听唱书的。可外公和我好像把那些做生意的和马路上的声音都滤掉了,只盯着唱书人的嘴,偶尔呷一口自带的搪瓷缸里的茶。茶是苦的,但外公很喜欢。我偷尝过一口,皱着脸吐舌头,他却笑:“小孩子不懂,苦后才有回甘。”
散场后,外公总会买一支绿豆棒冰给我,自己却舍不得吃。有时我非要他咬一口,他才就着我手轻咬一个小角。回家的路上,他意犹未尽,边走边给我讲刚才的书段,有时还比画两下,逗得我咯咯笑。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踩着他的影子走,觉得外公懂得真多,像个唱书里的英雄。第二年,外公走了,至今我也没再听过唱书。偶尔在电视里收音机里听到评书,但没那个味道了。
如今,我走过万象商场,耳边恍惚还能听见惊堂木的脆响,还有外公那句脱口而出的“好!”。可四下张望,只有电子屏幕闪烁,人群匆匆,再没人会为一截老故事驻足喝彩了。回到家,我下意识地摸出那把老芭蕉扇,学着当年的样子一挥——可扇底再没有惊雷般的喝彩,只剩穿堂风,空空地掠过掌心。
江苏路特数字科技有限公司 仅提供技术服务支持, 文字、图片、视频版权归属发布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