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心田的芦苇

灯下漫笔

施正辉

在江海平原的河沟塘两岸浅水区域和沼泽湿地野生野长着一种禾草——芦苇。她是大自然馈赠的宝贵资源，净水保土固堤，浑身是宝。芦根、芦叶、芦花、芦茎等均可为中医药材，还可造纸，更是特定年代毫无怨言、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人们的至美植物。

说起芦苇，一般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起端午节用芦苇叶包粽子的习俗、京剧《沙家浜》和五芳斋。端午节与屈原相关，国人习俗，每年一次，又是国假，成了传承基因，不知不惜愧为华人后裔。常州市沙家浜芦苇荡，记载了抗战时期新四军战士和沙家浜人民共同谱写的不朽篇章，京剧《沙家浜》成了传世精品，忘却历史不懂文化不足为良知华人。五芳斋粽子是浙江嘉兴名点，东方快餐之品牌，在高速服务区、超市等随处可见，现代华人基本知而食之。而使芦苇扎根于我心田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芦苇伴着我的生命历程。

幼时，在大人们掘沟做生泥或挑泥做岸时，我们一帮孩子常会到处寻找品相好的芦根吃。当时，也不懂芦根其实是一味药，只知道洗净放入嘴里咀嚼，觉得爽口、新鲜、雪嫩、清甜，满足感、幸福感远远超过现在喝上一杯心仪的茶水或咖啡。诚然，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米油糖面限量计划供应，发现免费可吃的天然之物，是件幸运的大事，还挺有成功感呢。

在粮食紧张、物流又不发达的岁月，端午节能吃上粽子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不亚于春节吃上年糕。孩提时，在父母采煮芦叶、准备食材、包裹粽子、煮熟充饥的整个流程中，我的角色基本就是看与吃，看着盼望早点吃上。当时，吃上白米很紧张，基本上长期吃纯黄玉米饭或麦饭，吃上白米粽子，何况有时还会加入几粒红豆或一颗枣儿，这绝对是上等食品，其解馋程度超级。值得一提的是，因为父亲不吃米粽，所以我家就多了一个品种——干面粽子，这是我妈为我爸而独创的品种，直至我爸离世而止。长大成人后，我才真切体会到采摘芦叶有很多学问，精挑宽大完好的，有时还需要用自制构件将远端芦苇拉近，存放不妥还会前功尽弃。芦叶放入开水煮时，需要掌握火候，以防发黄失香。粽子的样式很多，依形状分为多种，内容重于形式，有得吃永远置于首位，我家的粽子造型基本上是锥形与四角形。在记忆碎片里，我曾用青嫩的芦苇叶制作小船，放在水沟面上漂游，玩伴间还会比船儿好看程度、船体大小和航程远近。有时，我们将芦青叶子做成风车，开心奔跑或捕捉风儿，爱不释手，其乐四溢，也常入梦莞尔。偶尔，我还会割小芦苇或折点嫩芦叶作为山羊绵羊的饲料。钓鱼时，缺少打窝诱饵，我也会随手拽几根嫩芦苇头团放水面吸引草鱼集结。

与芦苇相关最苦的活儿要数捉芦柴了。芦苇干涸死了，需要用镰刀去收割。这道辛苦活很少由女人去做。记得每到这个时候，我爸都会事先挑选刀口好的镰刀，磨锋利待用。在土地未承包前，生产队会根据劳动总量分配收割芦苇的长度，然后由男劳力在规定时限内完成生产任务。下到半身水的沟河去捉芦柴，不但需要一定的技术和体力，更需要有不怕冷的意志。芦苇收割晾干后就进入杀芦叶阶段。将整捆整捆的干芦苇稍斜放在隔件上，头朝上根朝下，右手拉住芦花头左手抓住一只布鞋底之类东西，中间留点空隙空握芦苇，右手拉出芦苇，这样快速去枯叶，杆叶分离，将芦苇上的芦花切除便成了芦头以备用。

有言道：“拔一根芦头，撑半间山头”。在物质资源相对匮乏的岁月，人的聪明才智对芦苇进行全身开发，基本达到了物尽其用的境地。就芦苇杆而言，在日常生活上的用途还真不少。日常使用的畚箕、连子、芦菲、墙笆、窗帘、门帘、床垫、瓦箯等等都取材于芦苇，还有专门的推笆匠、做畚箕匠等芦苇器匠。另有一种制品用来辅助捕鱼的工具叫做簖，也就是将芦苇杆子编成连子插入河内拦截过往水生动物迫使其进入网兜待捕挨宰。我爸曾经承包村里的河道养育，簖发挥的日常捕鱼作用功不可没。在芦头功能中，最难忘的是还有两个特殊功能。一是因为手纸少又贵，芦苇节对分作为大便后的擦拭工具；二是去世后手握一小段芦苇节，意为“路路通”。当然，作为土灶的燃料是发挥芦苇最后的余值了。有时，芦苇制品还能寄托深情厚谊。我爸七十开外时，觉得自己年岁渐长且因身体原因将不久人世，专门帮我妈压了一小卷长度3米左右的五经式连子，真是一个适老化自理自助的聪明之举。记得十多岁时，农田里青蛇较多，我会将芦青去叶后插入蛇尾直捅蛇头以确保蛇死无疑，现在觉得有点残忍、后怕与懊悔。

说起芦苇不能不说芦花。将芦花晒干后，可作为枕头芯、鞋垫，更多的是编芦花鞋（芦花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高帮芦花鞋是过冬保暖的必需品，成为基本生活用品。芦花配以其他草料相辅搓成花绳，花点工夫即可自制。芦花靴保暖防滑、厚实大方，脚儿舒服、称心如意，永远忘不了穿着她进课堂苦学的场景和衍生的趣事。我爸酷爱自制鹞子放飞，骨架就用芦头，而带柄芦花做成鹞子尾巴，起到平衡器的作用。跟着父亲扎鹞子放鹞子，芦苇转身为凌空而翔的寄情灵物，平添了几多诗意。假如，当时有人教我用芦苇贴画或吹曲之类的，诗意一定会更多也更值得回味。

对了，家乡土话里，将捉完芦柴留在土面之上的芦苇部分叫作芦桩头。芦桩头特别是暗藏水面以下的芦桩头最触掐，极容易伤人，为人们所厌恶和诅咒。教育人要注重情商、与人为善、服从管理、顾全大局时，就会告诫“不要做朝天芦桩头”。这句话，一直铭记我心，也始终相伴着扎根心田的芦苇。

做芦苇可，当朝天芦桩头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