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挡浪墙

杨谷生

张謇(1853~1926)，清末状元，江苏海门人，我国近代史上伟大的实业家，亦史称“水利状元”。在张謇先生的通海垦牧发源地，今启东市吕四港镇秦潭一隅，有一排绵长而古老的水泥城墙，傲然挺立在当年老海堤下的蓬蒿芦苇丛中。这就是南黄海百年传奇——秦潭挡浪墙！

恶潮巨浪，重创垦牧大业

1900年，面对国势日衰，民生凋敝，怀揣一生救国抱负的张謇，决意辞退官场(翰林院修撰)，投身实业，遂于江苏通州、海门交界的南黄海大片荒滩处，开创围海垦牧大业。

朝庭准奏，募股招工，规划设计，我国近代第一个农业股份制企业——通海垦牧公司诞生了。在“陆行无路，必自为路；舟行无河，必自为河”的恶劣条件下，千万民工长年累月，寒暑坚守，肩扛车推，堪比“精卫填海”，一项旷世工程在艰苦卓绝中逐步推进。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据《海复乡史》载:1902年农历七月廿六至八月初一，持续五昼夜的狂风巨浪，连七八十岁老人都“诧为未见”，公司所筑之堤被潮水冲毁50余处，“沿海一带，尽成泽国”。由张謇一手创办于二堤内的颐生酿造公司(今海门颐生酒厂前身)，也尽毁于此。

1905年，新堤刚筑成不久，又遇八月初三特大风潮。当时的《垦牧乡土志》载:“潮乘风势，排空迭起，跨堤冲入，凶猛非常。”房屋大多被冲塌，棉田大片被淹没。仅一堤西圩就有8800亩棉田淹没于潮水中。毁堤之处，百姓有的“编筏凫水”，有的“鹄立残堤”，有的“踞于屋顶桌面”。饿死、溺死者众。更有筑堤工长杨子卿等人在奋力保堤时，也不幸溺毙。另据《南通张季直先生传记》所述:飓风大潮，垦牧七堤皆伤损。

中荷智慧，构筑海上长城

两次特大风潮，重创垦牧大业。面对农人失收、股东动摇的严峻局面，张謇以力挽狂澜的胆略，决意重振旗鼓。他召集董事会分析灾情，绘制《潮后修筑图》和《大潮后修筑预算表》，劝勉股东，稳定军心，增筹款项。为使再修之堤避险稳固，张謇亲自出马，着素服，戴礼帽，令独轮车夫秦凤桥循“潮力所及之处”而行，以车辙为记作为日后堤基，将堤形设计由原先的直角改为钝角，以避风潮正面冲击。

为企盼千军万马千辛万苦而修筑的堤岸牢固镇守，1911年，张謇先生采纳南通保坍会驻会工程师、荷兰水利专家特莱克建议，并聘请其作技术指导，在秦潭垦区外围易受风潮袭击区段修筑挡浪墙。

亨利克·特莱克(1890~1919)系荷兰著名水利专家奈格之子，自幼受父亲熏陶，专攻河海工程，后继承父业。在受聘南通保坍会驻会工程师三年间，特莱克恪尽职守，治水足迹布遍南通各地，主持设计施工大量防洪保坍、农田水利工程。为辅佐张謇推进沿江海地区的水利建设，立下了不朽功勋。

由通海垦牧公司出资、特莱克设计并指导施工的挡浪墙，位于公司第一堤外，全长1585米，时称“水堰”。最初为水泥桩柱，木板墙。民国十九年(1930年)前后，改建为钢筋混凝土墙面。墙高3.3米，桩柱厚0.7米，桩柱两侧中间有凹槽，用于插入闸板挡潮。两柱间隔1.18米~1.8米不等。其西段大部分融入之后修筑的石堤护坡中，现保存的挡浪墙原貌约500米。

据相关史料，当时本地无水泥厂和钢铁厂，所用建材均需从几百里远的外埠运进。在水陆交通尚非常闭塞的情况下，这座凝结着中荷人民智慧和友谊、历时10之久建成的“海上长城”，是何等的宏伟悲壮，可歌可泣！

百年镇守，创造治水奇迹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修筑挡浪墙之前，秦潭以西至大洋港约10公里岸线，已被海潮向内陆逼退了10来公里。不少村落、寺庙逐渐淹没于南黄海的波涛中。而秦潭以东南大片海岸，自有挡浪墙镇守后，不但未遭潮水蚕食，反而随长江口泥沙冲积淤涨，百年来孕育出不下20万亩土地。启东版图因此而不断向东延伸。

进入21世纪，残存的挡浪墙逐渐进入人们的视线，人们对垦牧先辈英勇拓荒非常崇敬，挡浪墙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高度关注。2002年，挡浪墙被列为南通市文物保护单位。2014年11月，央视纪录频道播出大型历史纪录片《文明的脚步》，将张謇先生致力于近代垦牧事业的开拓，包括亲临治水一线的活动，都作了系统而深刻的情景再现。2016年，在挡浪墙遗址所在地，由江苏启东吕四港经济开发区规划建设“挡浪墙遗址文化公园”。该公园面积735亩，其中一期工程造价3000万元。内设张謇铜像、铜制浮雕壁画、荷兰风车塔、水中廊道等景观设施。2017年底，一期主体工程完毕，正式向游人开放。

春光和煦，驻足远眺，那静静挺立于遗址公园内的古老挡浪墙，斑剥脱落的混凝土块，锈蚀外露的钢筋骨架，仿佛依然在向人们昭示着她那坚韧不拔的世纪担当。每一根桩柱无不浸染着厚重的历史沧桑，倔强地镌刻着垦牧先辈抗击惊涛骇浪的百年印记。

吕四历史老人朱今更新著《张謇在启东的足迹》一书中描述:“排列整齐的柱桩犹如列队的兵马俑，气势非凡……大多遍体磷伤，但也显示了百年沧桑之美”。启东市已故文联副主席施伯冲曾撰文称:挡浪墙在长江入海口的保坍工程中居功至伟。

毋容置疑，镇守海滩百年之久的秦潭挡浪墙，具有十分宝贵的历史价值。她是垦牧先辈拓荒精神的有力佐证，是中荷人民科学治水的智慧结晶，是护佑垦区开疆拓土的发展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