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翻黄银杏叶

王丕立

上班去必走金海大厦。深秋时节，定能在那儿邂逅一树树叶片通体透亮、闪着金箔光泽的银杏叶。

微风鼓荡，叶片上下翻飞，似一只只雕琢的玉蝴蝶，时而悬停枝头，扇动翼翅；时而吻咬枝柯，摇荡秋千；时而左右摇动，翩翻不息。阳光从澄明的空中撒下，宛如一粒粒金光闪闪的弹珠，打在震颤的叶片上，如贵妃头上的翡质步摇熠熠生辉，不时溅起绚丽的光晕，一圈圈荡漾开去，刹那间让人产生错愕：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路鱼龙舞。

北方秋风渐紧，一片片黄得透亮的“鸭脚”舒缓地飘下枝头，像跳钢管舞的黄色精灵，围绕树干展现着各种各样的丰姿，或贴近树干，耳鬓厮磨，裙袂飞扬；或徐徐下落，难舍难分，悠悠扬扬。时高时低翩翩跹跹，或止或歇幽幽咽咽，像一抹通透的鹅黄光影，又像是被赋予了情思的玉扇，在零落成泥的前夜，尽情绽放那永恒的美丽，形分瓣瓣莲花座，质比层层螺髻头。

我真没想到，一生是宝的银杏树，在萧瑟的秋风中竟然演绎出如此美妙绝伦的生命篇章，我内心涌出排江倒海似的感动。

站在树前，向上望去，只见树干耸入云端，如一位威武不屈的壮士，左思在他的《吴都赋》中写道“平仲桾木迁，松梓古度”，极度赞赏银杏的挺拔苍劲。清人李善济在《银杏歌》中也赞颂道：状如虬怒远飞扬，势如蠖曲时起伏。姿如凤舞云千霄，气如龙蟠栖岩谷。

银杏树的生长周期十分漫长,开花挂果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树干一人合围的也得生长上百年，所以它有一个称号“公孙树”，含“公栽树孙受益”之意。银杏树还有一个绰号“鸭脚树”，指叶片生长得像鸭脚，鸭蹼透明相连成一片，南宋大诗人陆游是一位精通烹饪的专家，在他的诗词中，咏叹佳肴的足足有上百首，他曾写有《听雪为客置茶果》赞美银杏叶：青灯耿窗户，设茗听雪落。不饤栗与梨，犹能烹鸭脚。银杏树还有一个乳名白果树，其实只有雌性银杏树能结果。北宋苏东坡曾在河南光山县净居寺的一株银杏树下读书，他在银杏盛果时欣然命笔：四壁峰山，满目清秀如画；一树擎天，圈圈点点文章。诗人视银杏树为擎天柱，喻累累银杏果实为奇妙文章。

面对被誉为植物界“活化石”的银杏树，我突然理解了“大象无形”的含义。千百年来，无论文人墨客如何盛赞银杏树，它总是低调地生长，从未露出大红大紫的张扬之态。它的沉静诠释着“地老天荒”的要义。即使阅时上千载，茎干也是光洁如新，不见寻常树皮的皲裂，它已然与大自然的风霜雨雪达成了和解，变成了一个通透和顺的“哲人”。正如南宋词人李清照所言：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柑橘可为奴。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