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河的月亮

宋枫

我和辉同学吃完麦面烧饼后，几乎是漫无目的到街上走走。竖河镇是东西走向约百米的乡镇街道。道路的北边中段是公社办公室，路的南边是一排紧挨的居舍。落日后街上便没有了别的行人，只有我和辉或前或后或并排的走着。

喧嚷了一天，一下子被黄昏无情地打断，有几声蝉鸣把傍晚讲述得更加寂静。偶有几扇略显暗红色的窗棂里透着灯光，标示着这户人家还没有入寝。天上繁星在傍晚的余光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我只能看见并排走着的辉的身影，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凭着感觉已经走了几分钟，我俩不约而同地在镇上一座最高的建筑物前停住了脚步。这座建筑物是公社干部办公的地方，二层楼，楼的一半盖着房，另一半既然是露天平台，我们拾级而上来到平台，辉站着，我也站着。

白天被太阳晒得烫热的楼面还有余温。辉说了些什么话，关于复习关于就业关于文学关于写作关于喜欢那一个女生……认真的或者不认真的，正经的或者不正经的，现在通通忘记了，一句话都没留下来。同样，我对他说了些什么话，也通通忘记了，能记得的就是，要不我们去做代课老师吧。

我俩就这样站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回味着麦面烧饼留在齿隙间细碎的余香，仍然是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依着说话的语调和口吻的缓急，感知对方的思想和情感。

辉的脸庞的轮廓明显了起来，看到他眉眼有了忽闪的动静，哦，月亮爬上了树梢。不约而同地我们看到了在天地相接的，一轮藤盘大的月亮悬浮在半空中。

我想那晚当在农历六月十七日或者十八日。此时我们对着月亮，该是相互握着手：奔程之前，惜别……

……之后三十八年，淡淡如水，各自小跑，浅耕营生。近一年来常遇豪门茶舍，隔案呼取杯盅残茶，细品彼此人生过往。我看着他虽依旧浓密却大半花白的头发，他也瞅着我，各自笑了，没有客套更没有调侃。喝了两盏之后，或他或我就会说起竖河公社办公室露台上的情景，麦面烧饼的故事连年迈的辉妈妈都依稀记得，仿佛就在昨夜。可以见得，竖河镇上空那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沉浮在我的心底，也在辉同学的心底沉浮着。于是，我自然的想到，一个具有诗人气质的辉同学成长为一个统领一方的主事，而同样有点诗人细胞的我成长成为一个爷爷，我们貌似有了或大或小的苟且之能。月亮盈亏涨缩可期，人生跌宕起伏可景。而沉浮在心底的那一轮竖河镇的圆月，总能把我们的初梦撑得满满。

原本属于诗人辉同学和枫同学之间兴之所至的约定，现在感觉到是一种人生中最为可贵的情趣和前行在未来岁月中的小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