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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2019年0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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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版:江海潮
2019年06月17日

乡愁的半径

   本文字数:2059

李新勇

彭忠忠 摄

 

随着年龄增长,我发现在我心底,乡愁的半径越来越大,思念的半径越来越小,确切说,思念的目标越来越精准。

刚出大学门,离开故乡,我的乡愁落在了安宁河谷那一块月饼大的土地上,多情的文字围绕那里的人那里的事那里的风花雪月,总写也写不完。

随着年岁增加,那片土地上熟识的人在变少,村子里的房屋不断翻建,道路拓宽,河流改道,水渠被水泥硬化,平整的田野被一顶顶塑料种植大棚割据,一切都不再是我熟悉的样子,一切都越来越陌生。

在房屋之外,故乡于我,更像一个传说。要是我不写作,是个令小村里的人感到神奇的写故事的人,他们早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老家的院子之内,父母日渐苍老,弟兄四人,大的三个外出谋职并定居,仅幺弟留守。房屋翻建了两次,院子门口的看家狗换了若干任。刚刚参加工作那几年,在我远在数千里之外待了两年回去,看门的大黄狗见了我,依然摇尾欢迎,而现在,走到老家的大门口,如果没有父母或幺弟一家的人把狗链子拉住,我就进不去了。

亲戚、朋友和同学,分布在手机里无数个微信群中,貌似时刻都能说话,仿佛真正实现了天涯若比邻,事实上,只要没有什么要紧事情,一年到头难得打个招呼。微信改变了社会的格局,让所有人都变得若即若离、或远或近、似有若无。

乡愁便从一个小村开始,渐渐扩大,从小村到镇,从镇到县,从县到市,从市到省。如果出了国门,乡愁便可在国家层面上。当地理意义的乡愁变得越来越浅淡之后,乡愁便以另外一种面目出现,它是文化视角上的,也是文化意义上的,它是对流逝在岁月深处的诸般过往的感喟和叹息。

如果说乡愁是一种百结的情绪,那么思念便是一种无言的疼痛。年轻的时候,尤其刚离开大学那几年,思念得更多的是昔日朝夕欢愉的同学或舍友。而现在,思念得更多的是父母、孩子和兄弟。基于骨肉亲情的思念,深入血液,是带着脉搏的温度和节奏的情感。幺弟和弟媳承担农田活路之后,我的父母主要从事院子之内的劳作,喂鸡喂猪、一日三餐。说起来都是手上的活儿,却整日忙碌、不得一刻清闲。那些年,为供我们弟兄四个读书,终年累月过度劳累,以致父亲不到八十,背已驼得上肢跟地面平行;而母亲,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喂了两头肥猪,一头母猪,那母猪最是费神,每年出栏两窝小猪仔,从出生到出栏,每一头小猪仔比婴儿还难伺候,要保温,要防病,要打针,要除虫。几弟兄都劝他们别干了,同龄的老人老早享清福。他们说,手上没有事情摸着,空落落的,时间就显得长了,混个天黑都觉得好漫长。辛劳了一辈子,连享清福都不会。

我跟爱人曾多次接父母来小住,一方面让他们从繁琐的劳作中解放出来,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另一方面让幺弟和幺弟媳妇能够接手家务事。计划看起来很圆满,可现实的情况是,到我这里当天就开始操心家里的猪鸡鸭鹅,打电话回去左叮咛右嘱咐。我对他们说,出来耍,就要丢开一切,不要啥都放心不下。话音未落,幺弟或幺弟媳妇的电话来了,询问菜园子里的蔬菜要不要灌溉,要不要打药。父母亲比较起来,我的老妈简直就是国务院总理,大到每个子孙升学读书,小到谁失眠、谁食欲不振,都靠她下断章,其方式是拿主张、提意见、给建议,或者直接开处方,亲手配药。父母在我这里两个星期不到,就说要回家了。我对他们说,四个儿子四个家,哪里都是你们的家,你们哪家都该住上一阵。他们说,对他们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哪里生活起来习惯,哪里才是他们的家。好歹待满一个月,说什么都要回去了。百般不舍送走他们。待到飞机着陆,打个电话来报平安,隔着数千里,都听得出父亲在我这里越来越弱小的声音,一下变得洪亮而底气十足了。那一刻,我真搞不清,二老待在我这里这段时间,是享福,还是受罪。

当年父母抚养儿女,虽百般辛苦,却有百般便利;如今儿女回馈父母的养育之恩,纵有千般条件,都顶多是隔靴搔痒、不得要领。

多年前,每到过春节,为不给原本不堪重负的春运添堵,我哪儿也不去,窝在自己家里读书写作。自从知道父母只有待在他们习惯的地方才能感受到自在舒适之后,只要有机会,我都会带上家人,回到他们身边陪他们小住几天。

只可惜能待在父母身边的休假时间,实在太短了,长则七八天,短则三四天。这点时间不够我跟父母说两三年不见面攒起来要说的话,不够我跟父母一起吃饭、做事,不够我慰藉一颗时常疼痛的心。因此,随着年龄增加,现在每次回老家,我便行踪消遁,不接受故乡任何同学邀约,定定心心待在乡下,把跟父母在一起的时间拉得更长一些。

这些年,我不时写几首歌词。写思念于我最拿手,比如由著名评弹演员陆锦花作曲并演唱的《原乡情》:最美是重逢,别时泪汪汪,天涯路途虽遥远,远不出母亲的目光。又如倪晶晶作曲并演唱的《秋风引》:在秋光,秋风长,慈母村口常守望,青草青,青草黄,多少相思问夕阳,乡情都在归途上,故园遥遥路悠长,海棠落尽胭脂色,牵挂染透两鬓霜。再如由马瑞雪作曲的《何处不乡愁》:母亲的叮嘱/乡音温暖,父亲教诲/天高地宽,疼爱的目光/山长水远,一份乡愁/一份挂牵。

把这些歌词罗列到一起,我突然发现,我对父母的心痛却是可以言说的,而可以言说的感情,恰恰是浅薄的,哪里赶得上父母爱我那样从不言说却又深入骨髓、无处不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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