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靠”与“隑”说本字与俗字

徐乃为

有一个朋友最近游了上海的“田子坊”，看了“沪语长廊”，十分感慨地跟我说，开了眼界了，懂得了好多方言中的本字，譬如说水慢慢“滴”下来的那个字是“渧”，表示“晚了”的我们读如“案”的字原来“晏”字，但是他最感兴趣的是“隑（kai）”字，他说，原来，“靠”字的本字是“隑”字。例如，一张梯子“隑”在山头边；这小孩老是“隑”在妈妈的“膝馒头”上；我有点瞌睡，让我床上“隑一隑”。其实，这个字，《海门方言志》中也收的：“隑：斜倚，靠。例句：隑在台子上，睡着了。”并指出，其有清浊两种读音，一是“凯”，二是“戤（启东有戤效港）”的读音。

他的话引起我的思索，我正好借此谈谈本字与后起字、俗字的关系。

朋友的意思是说，“靠”的本字是“隑”；其实是倒过来的关系：“隑”的本字才是“靠”。

“靠”是一个很古的字，许慎的《说文解字》中就收有这个字：“相違也。……相违者、相背也。故从“非”。今俗謂相依曰靠，古人謂相背曰靠，其義一也。猶分之合之皆曰離。从非。告聲。苦到切。”

《说文解字》的意思说“相依”、“相背”的意思是一样的，就像“分之”、“合之”都是“离”的道理一样。“从非”的意思是说，“靠”的意义是从“非”字得来的。而“非”字的含义是“非以相背爲義，不以離爲義”，“非”字的小篆是两人“背靠背”，即取“背靠背”之义。因此，“靠”的意义是“依靠”。

“靠”与“隑”的声母都是“k”,而韵母“ao”与“ai”韵腹“a”相同，只韵尾变化，因此，所谓一韵之变，完全可以理解。

再说“隑”字，《说文解字》没有收集，显然是后起之字。《汉语大词典》的解释是，隑：有ɡāi、qi、ai三个读音。《集韻》柯開切。1.方言。梯子。《方言》第十三：“隑（qi），陭也。”郭璞注：“江南人呼梯爲隑，所以隑物而登者也。”2.方言。斜靠；倚靠。章炳麟《新方言·释言》：“浙西謂負牆立曰隑，仰胡牀而坐亦曰隑。”

“大辞典”引《集韵》（书成於宋代）中“柯开切”，才有“kai”的读音。此后于汉代的《说文解字》八百年了！显然，方言音中，“靠（kao）”演变成“kai”，才把从近音字“隑”借来，赋予“kai”的新的读音，因此，“靠”与“隑”，孰早孰迟，孰源孰流，还是一清二楚的。

再说了，“靠背椅子”与“隑背椅子”是共存的说法，正好说明“靠”与“隑”意义一样，读音相近，其中的相关性是，一个早，一个迟；一个是源，一个是流。因此，两者的关系，“靠”是“隑”的本字，“隑”是由“靠”才产生新义的后起字。

民间的智者，当他们对着音变了的本字，总以为产生了新字，于是，他们也学“仓颉”造字：或者是找一个相近读音的字赋予新的读音意义；或者自造一个新字。这些字都是后起之字，或者俗字，我们要辨别的是他们的源头，才能考出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