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五月

下午五点，与西斜的太阳一起，走进被称为“水美乡村”的合作镇臣义村。

在这季节，启东的每一个乡村都挺耐看。而臣义村除了河水清澈、庭院干净、树木蓊郁、田野碧绿饱满之外，笔直的村道两边，居民屋子的外墙上，还精心绘制着沙地民俗风情画，比如牵磨、捕鱼、丢沙包、打陀螺等等。让所有从这里经过的人，都能复温这片土地并不深厚却耐人寻味的民俗文化。

就着眼前的景色，我开始了造句练习。第一组是：棚成绿荫长廊的香樟树正开着细碎的小黄花，树叶柔软鲜亮，一身体香；房前屋后一朵朵小小的矢车菊，也特别顾家护主，盛开成了一盏一盏的灯；洁白的洋槐花，与我们的鼻孔若即若离；而我们的鼻孔与花的香味，极像多情男子被美女追求，既然送到鼻子底下，何妨半推半就。

很快第二组造句也出现了：耳朵里有不知名的鸟儿，在远远近近地叫着，使人想起余光中，想起乡愁；初夏的风摩挲着清澈的河浜芦苇，碧绿的田野上，有诗经里的句子在紫色的麦芒和碧绿的油菜荚上生长。季节沿着二十四节气标注出的韵脚，一路狂奔；波光粼粼的河上，一条无人理会的舢板在风中晃动着，仿佛载着一船即将归去的春天。

这样的乡村是惹人喜爱的，使人忍不住想，要是在如此安谧的乡村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趁周末或放假，来住上几天，是多么美丽的事情。

就在我写下上面一组短句的时候，村口一个上了年纪的微胖老头对我们说：“别光看着干净，这都是我们自己扫的！”口气听上去像在发牢骚。

但凡在农村里生活过的人都知道，这是农村男人自我表扬的惯常方式。意思告诉你，那些惹眼的沙地民俗风情画，是公家出钱画的，但这村庄地面的维护，是咱们自己一天也没有偷懒地维护出来的。

这是个可爱的老头。一把锄头，一把镰刀，便能让这位老者在乡间田野上笑傲江湖，直到身上的气力跟牙床上的牙齿，全部失踪。

在心底，他为自己美丽的乡村感到骄傲，他为有人到自己的乡村旅游感到自豪。

不是矫情，长久窝在四季混乱的城市，真该抽点时间，到四季分明的乡村去走一走，透透气，看看天，听听鸟儿的鸣叫，接一接久违的地气。乡村辽阔的绿色、敞亮的视线、干净的风，给予人无穷的创造灵感，哪怕写下的文章如前文的造句练习，充满了意识流和蒙太奇的特点——在这样美好的季节，把过眼的景色记录下来，随便拼接，都是一篇优美的文章。一个小时之前，经过合作镇牡丹园，看那些凋谢的白牡丹和各色怒放的芍药，我随手胡诌了几句诗：根/在泥土深处/饮尽多少黑暗和孤独/才有机会在春风中/用姿势述说优雅/芳华过眼/当漫天的花瓣洒满春天/芍药和牡丹用纯净的色泽/演绎自己一生的干净/在诗人眼里/这时的花朵/是傲雪凌霜的植物举起的白旗/在跟滚滚红尘说：尘世，再见！写罢，甚觉人与植物真不能比较。植物可以死而复生、周而复始；人却只有一次生命，谁敢保证能六道轮回？只是这首诗怅然易逝的韶华，色调幽暗，不宜单独拿出来示人。

此时，望着满眼欣欣然的乡村，心头又有无数文字像点燃的烟花四处飞溅，不管五律七绝，不管平仄音韵，胡诌四句：河畅水清苇岸鲜，日光穿树忆纸鸢。鹁鸪最爱垂杨柳，浅唱低吟田畴间。写完再看，天不约束，地不拘谨，自在欢畅，充满生机，真像回事儿。写诗著文，就靠这点“爆燃”的才情。

在五月，春天已成往事，希望挂满枝头，初夏的阳光在闪亮的新叶上流淌。而乡村，更像城市的高楼与无边的田野之间的桥梁或者铆钉，成为回望的驿站，灵感的源泉。

李新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