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冲头

老钟

“斩冲头”是沙地方言乃至吴方言，特别是上海话中一句比较常见的俗语，意指有些商家以激将法使客人以高价买下商家的货物或者以反激将法使商家以低价卖给客人货物。在实际生活中，前者的情形，即商家斩客人“冲头”的情况比较多，而反斩“冲头”的情形较少。

那么，何以把这种情形叫做“斩冲头”呢？原来，冲头是机械工具中冲压模具上的金属零件，又叫做冲棒、冲针或者冲子，安装在冲压模具上进行连续冲裁、冲压和冲断作业，使被加工材料发生分离或塑性受形，从而获得所需要的成品或半成品。而要达到这样的机械和物体变化的结果，就要求冲头必须自身坚硬。因此，模具的冲头，一般采用高速钢和钨钢等作为材质，有高速钢冲头和钨钢冲头等。尽管冲头选用的是比较硬的材质，但在实际的机械加工中，冲头还是比较容易受损、甚至变形或断折的，相对于冲床的冲头杆、冲头螺母，冲头可以说是冲锋在最前面，而且是不明和不管前面有什么艰难险阻，在冲头杆的强力推动下，被逼冲向对方。所向披靡，其实并不尽然，受阻、受损，甚至“身先卒”的情形也是随时有可能发生的。

因此，从字面理解，“冲头”就是额头前冲的人。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冲头可能是苏小妹了，有她的兄长苏东坡的诗为证：脚踪未出香房门，额头先到画堂前——好个“冲头”。因而又有一说，“冲头”其实很有可能是“耸头”之讹。耸原意就是耳聋，引申为听不到（不了解）而被人煽动，被骗。

不过，在实际生活中，斩冲头、反斩冲头的情形要复杂和精彩得多，笔者就曾亲目所睹过戏剧性的一幕。

有一年冬天，农贸市场上羊肉生意十分火爆，一些不法者便使各种歪招坑人多赚钱，恶招之一就是往羊肉里注水。注水后的羊肉在零下五、六度冰冻后更显壮实，很有卖相。不明真相的顾客往往会上当，虽经过讨价还价以为买了个便宜，实际上10斤羊肉只有8斤。可是，“道高一尺，摩高一丈”高手在民间。这天，来了一位顾客，西装革履，颈脖上、手腕上的金首饰十分扎眼，骑着一辆进口摩托车在一摊位前停下，两脚一撑，也不下车便叫道：“羊肉怎么卖？”话音刚落，七八个卖主争相推介自己的羊肉，经一番讨价还价，只见那客人指着离自己最近的摊主说：“说好定价，把那只最大的羊称一下”，摊主吃惊地问：“买一只还是半只。”“一只全买”摊主暗喜，今天碰到大冲头了。于是一称一算、报价。客人把钱拿在手头一扬，对摊主说：“省得我回去斩（剁）了，你给我斩一下。”摊主欣然答应，手起刀落，一会儿功夫，一只羊全剁成一块块，装进网线袋，一手递给客人，一手准备接客人的钱。谁知，那位客人缩回拿钱的手，又把接到手里的羊肉往摊位上一扔说：“称一下！”“刚才不是称过了吗？”“再称一下”摊主面有难色，停在那里不做动作。只听客人声音低沉地说：“嘿，你斩冲头斩到我头上来了，红脚盆了颠颠再来（意指投胎转世再来），快称！”摊主红着脸只好称，结果比第一次称的数字少了足足5斤。“那就按现称的份量算吧”摊主说。“不行！这些羊肉里的冰还没全化呢，再按八折算！”摊主无语，呆着那里。只见那买主不由分说付了钱，提着羊肉登上摩托车扬长而去。几位摊主围了上来，“你怎么傻，答应他把羊肉给剁了，宁愿打些折扣也不要剁成块呀。”这位摊主说，哪知上了他的当呀。这时有人评说：“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斩人冲头反倒被人斩了冲头。”

在沙地人的实际语境中，还有冲头兮兮的说法。冲头兮兮，其实是把名词冲头形容词化，是形容一个人比较老实缺见识、容易听人鼓动而上当，充当炮灰。例如说：“你这个人啊，有点冲头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