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一塘云影

孙剑

掬一塘云影    黄永旺摄

出弧形的葡萄架长廊，视野瞬间高远、洗练。风湿冷，直灌衣领。紫藤、木瓜、枸杞、紫荆……色泽均有所藏匿，不再婆娑密集。浅浅的绿，只像西画里的点彩。大地单调而茫茫，谢了顶一般，但几块河塘如棋盘方正，将湛蓝天色入怀，又像极了简约的水墨。

这是沈的庄园。

初遇沈，只见他微胖，平头，戴眼镜，身上有一丝禅味。我在想，如果他穿上中装，那么和这庄园的气质太契合了。

及至河塘，岸边有簇拥的茭白叶和低垂的杨柳摇荡，颜色已转枯黄。时令刚过小雪，绿波纵横的画面了无印痕，天空、大地、河流、草木均以自身的秩序归于统一和平衡。草木荣枯，随季节转换而次第登场，而今河塘在清冷中透出刚毅，尽显风流。

沿木质曲径向河塘中央走去，有一露台，置石桌、石凳，四周皆盆景，如果换作夏夜，在那里诗酒为伴、吟风弄月，倒真有“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境。如今只剩残荷，浮生于清波，留一池岁寒枯黄之影。有人说，心若没有所悟，风景则无法入怀。满眼残荷，在凛冽的北风里愈显萧疏凄然，但褐色饱满的莲蓬，却让人感受到风骨和萧条同在的惊喜。雪小禅说过“她盛开时只是妖娆和跋扈，她枯萎时，才有了风骨和气象。”如诗的清骨，仿佛另一种灵魂在盛开，在雀跃。

另一河塘，离岸几步之远有一木结构的棕色亭子，飞檐流阁，结构精巧，柱子之间均有木纹座椅，可惜少了绿树掩映、蜂歌蝶舞的点缀，留白过多，但小而别致，和残荷倒很匹配，加上河塘云影，宛如清新隽永的宋人小品。“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看得出这里每一个细节都是主人心曲的表达。或雾、或雨、或雪的天气，应有别样的景致。

沈常年在沪经营空调生意，通过多年打拼，积累了一些资金，回来弄了这样一个庄园。这让我想起古代士大夫们所建的宅院，如无锡的寄畅园、扬州的寄啸山庄、苏州的拙政园……风格素雅精巧，在平中求趣，拙间取华。在我周围，做这样庄园梦的朋友有好几个，有的已经实现了，有的还在做着。那时的徽商和晋商不也这样么，跋涉千里，最终携一生风尘回到生命的起点，做起了老爷书生的情怀梦庭院梦。

不过沈的初衷并不是我们想象的关乎归隐或书生的梦，他原先劈一小块地方只为休憩、会客之需，以便友人煮酒论史，谈天说地。后来他爱上草木一发不可收，庄园梦越来越大，天光云影之下，河塘里有了河虾、甲鱼、草鱼……田间有了榆树、桂花、黄杨、银杏、香樟、枇杷、玉兰……

薄暮时分，蜇进堂屋，一只猫正在门槛打盹，地上有刚从田间拔回的青菜，几瓶米白酒安于墙角，真有掩门藏明月，开窗放野云的幽静和闲适。

我想，我下次去那里应是草长莺飞或是荷叶田田了……